成梦晴

ゆめはれ せい,短篇选手,洁癖端水人,只做自己喜欢吃的饭,愿你能从故事里收获温暖。(顺便,别看我很早之前写的东西,那会让我脚趾抠地)
睿站艾迪荻花深处,大眼艾迪淡月微云轻似梦。
你永远无法让所有人认同,有人点赞有人槽才是事物发展普遍规律——诸君共勉

 

【凯伽】我在派出所做片警

    全文1.1万字一发完。因为欧布奥特曼初提案标题是法伊布欧奥特曼,配合50周年诞生标题类似于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出品的警匪电视连续剧《天堂执法者》,所以,有了这个警匪向的AU。时间线按照欧布TV走,部分时间线有变动,大量私设魔改剧情。

  


    红凯三十五岁之前,没想过自己会被分来这个小小的地方派出所。

    他原是刑警队里工作最出色的佼佼者,跟几个前辈一起破获过不少大案,人生本该光明璀璨,可谁曾料想他倒霉遇到了伽古拉——说倒霉也不贴切,毕竟两人还是警校同期毕业的优秀毕业生,只是一个分去了重案组,另一个没去成被安排到特勤队,结果不知怎么地在扫黑除恶专项行动里反水坑自己人,不光搭上政治生涯,还害得红凯腰眼挨了一枪。

    被评为六级伤残的人显然不适合再从事刑警队那种需要天天上一线的高强度工作,上头领导寻思半天,最后拍板把他下放去偏远的、相对来说工作更轻松的东都县当个片警,总也好过让人早早伤退。

    当然,上面怎么想红凯是不在意的,他收拾好本就不多的东西,和曾经的同事们一一道别,最后在支队长目送下提着行李坐上去往东都的班车。外界嘈杂被隔绝在简单的一面车窗玻璃外,他眯起眼靠着车架,不愿去想几小时后将要发生的事。反正也只是惯常的社交,还不如趁机打个盹。

    泗水派出所,简称SSP,位于东都县城西南部泗水镇,距县城80公里,地理位置偏远,条件艰苦,所里算上所长在内总共四个人头,因为工作繁忙只能全体轮流外勤,本就人手不够,上个月县局不知抽的什么疯又给调走一个,这下连本来涵养很好的所长都气到险些骂娘——在值了四个晚班之后。

    所长奈绪美,作为东都片区知名女警,业务能力出众,比起其他男警来也不遑多让,平生唯一缺点是中二。“更确切说,和泗水派出所沾边的多少都有点大病。”坐在派出所仅有的一辆报废桑塔纳警车里,红凯耳边仿佛又响起支队长痛心疾首的话。阿森警官一边开车一边滔滔不绝,就在五分钟前,他还非要让红凯叫这辆除了喇叭不响其他哪儿都响的破车“战狼”。

    “红凯警官你别看这车破,它可是咱们所的制胜法宝呐,”他单手把着方向盘,另只手伸出车窗把车顶掉下来的警灯重新安回去,讪讪地笑了两声,“咱们这儿地方偏,管的七八个村都离得远,隔着二三十公里,全是山路,光靠两条腿可不行。”

    “凯哥凯哥,你们市局刑警队是不是无论男女通通当骡子使啊?”见红凯不说话,民警善太忙举手调节气氛。

    红凯想说没那么夸张,旁边奈绪美却晃着脑袋插嘴:“副所长,我看到调令档案上你的年龄比我大诶,我可以叫你凯哥吗?”“不说话当你默认了噢。”“凯哥你是犯了错误被降下来的吗?”

    对,没错,泗水派出所副所长,红凯的新工作。站在比市中心商圈警务站大不了多少的派出所门口,红凯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认真反思是不是真的应该提前病退去开炒面店。


    泗水派出所是个神奇的地方,它坐落在几排平房围成的大院里,按理本该嘈杂喧闹,但真进到宿舍红凯才发现这里很静,都听不见什么噪音。“因为大家体谅我们白天晚上都要值班很辛苦,休息难得,就没有人吵。这里的民风还是很纯朴的。”善太帮他把行李箱放好,推开堆在床板上的杂物解释道。说是宿舍,其实也只是个像储物室一样的单间,中间拿木板隔了分成两部分,一边住着所长奈绪美,一边放了两张上下铺用来住几个单身光棍。

    红凯睡的床曾是那个被调去县局的前副所长涉川的位置,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整张床就被铺天盖地的文件纸壳和闲置日用品淹没,连个下脚地方都没有,让人不得不感慨SSP只有糙汉。什么?你问红凯?他有洁癖,自动把自己排除在外了。

    第二天清早,他胡乱套上夏执勤往办事大厅走,路过所长办公室,看见奈绪美正蹲在写字桌前摆弄主机箱。“早上好,”红凯往门里探进个脑袋,“奈绪美你在做什么?”奈绪美百忙之中抬起头,脸上蹭了机箱的灰显得有点脏:“破电脑又不听使唤了,我改了八遍的结案报告还没上传呢,你要去交班吗?能不能顺便帮我把阿森叫过来帮下忙。”

    松沪森,泗水派出所二级警司,曾经的警校信管系高材生,面对所里那几台工龄比自己工作时间还久的电脑,又有什么办法呢?“让所长拿刷子把机箱的灰刷一下吧,反正她电脑也不是第一次有这毛病了……啊啊啊啊啊,凯哥!你警服!扣子扣子扣子!警容风纪啊!你去所长办公室的时候就没注意吗?”

    经他这么一叫,红凯才发现短衬的风纪扣有两粒没扣上,赶紧趁着刚过八点大厅还没什么人的空档调整:“不好意思,以前都是穿便服的,好久没穿不太习惯。”

    “真是的,一会儿执勤警容不整会被群众投诉的……”阿森把接处警记录本交到他手里,以自己的亲身经历提醒道。


    上午时间八点二十五,红凯交接班后第一个需要“出现场”的案子,来自A村某个村民报警,说是听到后山传来一声巨响,疑似地震。“省地震局回复说没记录到地震活动,推测是飞机超低音速飞行引发的空爆。”

    “开什么玩笑,”善太一巴掌拍在抖得像得了帕金森一样的档位上,拉起手刹打开驾驶座门跳下车,“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哪里来的飞机,说有人搞爆破倒有可能。”

    他和红凯两个人沿着崎岖的山道往上走了一阵,到一处比较开阔的空地停下,拨开杂草向远处眺望,后山的一切都看在眼中。“经社会面查看,无爆炸等意外事件发生,就这样记吧。”善太观察了大约半分钟下结论道。他边说着,边打开记录本准备这么写,两个人回到车子旁还在讨论是不是村民的幻听,直到红凯发现警车车胎被不知什么东西扎破了一个。

    “卧槽!这可是咱们的镇所之宝啊!”善太扑到已经瘪下去的车胎前嚎啕,“全所上下就这一辆车啊!”

    是啊,穷得再没有钱买第二辆了。红凯在心里默默吐槽一句,拍了拍善太的肩膀温和安慰:“那个……善太,要不我们俩其中一个走回村里找修车匠,另一个在这儿看着车子?修车费走公账要是申请不下来的话大不了我掏。”

    “凯哥……”善太立马泪眼汪汪看他。

    等善太高高兴兴往村里方向跑得消失不见后,红凯的脸色才彻底冷下来,在刑警队那么多年不是白混的,他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寻常。先不说荒郊野外有什么东西能够划破车胎,怎么偏偏那么巧来的路上不坏要回程了坏?

    是自己多想还是真的有人别有用心?没等他思考出其中关键,就听车窗玻璃笃笃笃响了三下,一个人影从警车的背后转出来,慢慢走到红凯面前。

    说句实话,红凯真的很不想在这个时候看到伽古拉,从武陵市刑警队调走他不仅没觉得可惜,相反倒是松了口气。中枪到入院再到做康复训练,这段时间里伽古拉就跟消失了一样杳无音信,红凯有几次在平行杠上艰难复健时会恍惚一下,紧接着心里又升起一种难言的苦涩。调走也好,就不必再去胡思乱想,担心见了面该说些什么。

    伽古拉根基在武陵市,被脱去制服剥夺警号后他失去了一切,如同所有失败者那样,耻辱的名字留在档案室的文件里:由于他的错误,由于他间接害死的人。红凯到现在都没有怪他开的那一枪,他只是不明白,不明白昔日战友、曾经的同窗因为什么变成如今这样。

    “不知道我该不该说一句恭喜,”伽古拉靠着满是黄泥的车窗说,“你看起来好像不欢迎我。”

    红凯抿起嘴唇:“你怎么来泗水了?”

    “随便走走喽,我听人说这里风景不错适合爬山,就自驾来这边旅个游,这不犯法吧,红、凯、警、官——”

    “……”红凯眼睁睁看着他解开了自己短衬最上面的扣子。

    伽古拉一只手搂住他的脖颈,另只手顺着夏执勤的下摆往他腰背上探,路过那处枪伤时还顿了顿。“对不起,我在执行公务。”忍了又忍才没一把将他推开,红凯强硬地拿掉伽古拉的手,仔细扣好每一颗扣子,才后退两步认真说道。

    这话成功换来伽古拉一声“啧”。“别那么绝情啊,好歹兄弟一场。”

    你还记得我们曾经是兄弟吗?红凯很想揪着他领子质问。那你会不会记得被你害死的人,那个名叫索尔提的可怜小辅警,你记得吗?

    感觉心脏像被人用手攥住了,连带着呼吸也一并迟滞。伽古拉早就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彻底变成了一个烂人,一个为达目的连手足都不放过的混蛋,他闭上眼睛这么警告自己。“我和你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哦,随你的便。”伽古拉也没了逗弄他的心思,把一份折了三折的文件从西服内衬里拿出来,丢到他脸上。红凯正想发火,打开扫了一眼后神色瞬间凝重起来。“泗水周边山脉的地形测绘图?”

    “还有地质调查报告,你那么聪明,不会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吧?”伽古拉示意他把纸张翻到背面,话锋一转,“只怕你扳不动。”

    红凯捏紧手中的纸页,沉默三秒,然后咬牙一字一顿道:“我会一直查下去,哪怕是穷尽我的生命。”

    “好帅啊……”伽古拉倚着车窗啪啪啪鼓掌,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样乐不可支,“那你就好好加油吧。”


    善太发现红凯在发呆。

    倒不是说红凯发呆有什么奇怪的,只是他从车子修好后就坐在后座一言不发,像是魔怔似的,搞得善太不知道该不该搭话。“凯哥?”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嗯?啊,你在跟我说话吗?”

    “刚才报警服务台又发过来处警指令,说A村的几口民用水井都散发出不同程度的恶臭,怀疑有人往井水里投毒。”善太看他的眼神多少带着那么点幽怨,“凯哥,我觉得咱们今天是不是不宜出行啊,先是疑似地震,然后被扎车胎,现在又来个投毒。”

    “先别急,看了再说。”

    红凯和善太开着警车一路鸣笛到村口停下,村头已经等了很多人,不少是抱着小孩的妇女和颤颤巍巍的老人,还有几个刚从田间地头赶回来的庄稼汉。“是谁报的警?”善太扬着脖子问。

    “是我是我,警察同志,”一个扛着锄头的中年男人拨开人群站出来,“我媳妇可被这井水害死咧……”

    一刻钟后总算搞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红凯站在报案人家中那口水井前向下张望,不用靠近都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淡淡恶臭。

    “本来以为是前两天下雨积水的缘故,谁知道我媳妇喝了口从里面打上来的水就直接晕倒了,现在人还在镇上卫生院躺着呢。”男人有些欲哭无泪。

    “村里其他几口水井也是这样吗?”红凯问。

    “都是这样。”

    “那你们怎么确定是有人往水里投毒?”

    “是前两天村里来了个外乡人,说要每个月一万五雇我们去挖矿,我们不答应,就威胁我们说让我们等着瞧……”

    在村子里做完细致的走访摸排,红凯和善太两人带着笔录和几瓶井水样本回到车上。明天镇里会有专门的工作人员过来清淤并进一步调查,结果如何还不得而知,但红凯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个推测,如果是这样,那伽古拉出现在这的原因就很微妙了。


    伽古拉一脚踹开迪厅包房的门板时房间里的三个男人正在斗地主。他站在门口,如墨的脸色在灯球五颜六色射光的映照下格外难看。“谁是诺斯特拉?”

    诺斯特拉,和他手底下两个兄弟,是泗水出了名的混不吝,仗着跟市建委主任那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大捞油水,从没把谁放在眼里。据说诺斯特拉早年靠倒腾烟草发的家,后来国家严管才转型成了房建开发。

    “我是,”诺斯特拉知道对方来头不小,敢不给他面子直接踹门冲进来的今天这是头一遭,外面的人都是死了么居然没拦住?他打量伽古拉那一身的气势,不敢草率动手,不然按他的个性早就先打起来了,“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审时度势算是有点眼力,比旁边那俩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要强一些。伽古拉脑中有了个初步的判断,便收敛起挑衅的表情,撇撇嘴伸出右手:“伽古拉,受‘大蛇’之托前来拜会。”

    听到这个代号,饶是诺斯特拉再胆大也有些犯怵。他自然是知道的,能在房管局、土地局、市党委甚至政府都能安插上自己人手的人有多大能量,就算对方主要负责的是房屋拆迁,只在县里混得开的诺斯特拉都不能相提并论。

    “大蛇?”诺斯特拉头疼。

    “听说你是泗水数一数二的人物,和市建委主任也有点远房亲戚关系在,所以想要找你帮个小忙。”伽古拉不紧不慢把另一份地形测绘图从怀里掏出来,对沉默下去的诺斯特拉开口,目光缓缓从在场三人脸上扫过:“放心,不是什么违法乱纪的坏事,只是需要你们提供一批挖机和爆破工具,事成之后嘛……”

    一小时后,经过威逼利诱和武力威慑,诺斯特拉抱着脱臼的胳膊总算屈服,答应会按照约定提交开采工具,伽古拉满意地挥了挥手,如来时那样潇洒撤走。

    “对了,诺斯特拉,你要小心那个泗水派出所新来的副所长。”临出门前,伽古拉留下这句警告。


    红凯觉得自己最近挺倒霉的,尤其是在接到一个帮群众寻找走失宠物鹦鹉的警情后。“接警中心怎么什么警都派啊,”他感觉分外不满甚至有些委屈,“这是对警力的极大浪费,是无效工作!”

    “安啦凯哥,”所长奈绪美倒是看得开,“谁让对方说自己是外国人还说那只鹦鹉值三千块呢。啧啧,三千块啊,放在我们这种小地方都抵我一个月工资了。”

    “而且现在还考核群众对公安的工作满意度,”阿森摇头,“工作越来越不好做啦。”

    明知道对方有可能只是怕警察不接案子编出来的身份和涉案金额,红凯也只能无奈扣上警帽,踏上寻找鹦鹉的漫漫长路。为人民服务,可不是得做人民公仆么。

    人民公仆红凯找到鹦鹉并把它从三米多高的防盗铁丝网上解救下来已经是傍晚六点多钟,太阳要坠不坠地挂在地平线上,天色昏昏。火红色的小鸟扑腾着翅膀一个劲儿尖叫挣扎,活像有人要把它拔毛似的,利爪踏在红凯脸上。本就只是架了把木梯在墙边,红凯大痛之下骤然失去平衡,梯子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最终连人一起掉进墙边水塘。

    “啊嚏,”他裹着毯子窝在床板上瑟瑟发抖,“我这也算为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奈绪美坐在床沿给他拧毛巾,闻言一把将他按回去:“人民不会记住你。别说话,快躺好,温度计显示你烧到三十九度了。”

    晚上另外几个人该坐班的坐班该外勤的外勤,红凯独自躺在宿舍发汗,四十度的体温险些把他CPU干烧,迷迷糊糊间他只觉得身子越来越轻,纸一样飘飘忽忽飞起来,记忆也像走马灯般在眼前晃。

    他想起卢萨卡案伽古拉开的那一枪,混着玻璃碎裂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也一道碎了。虽然成功射杀目标却误伤人质,绑架犯临死的反扑被自己严严实实地挡了下来,伽古拉眼中满是惊愕。“你除了完成任务就没有别的感情吗?人命在你眼里算什么呢?”被抬上救护车前意识还是清醒的,他紧紧拉住伽古拉的手不放,眼睛通红地质问,而伽古拉,什么都没有说,一根一根将他的手指掰开。

    怎么就变成这样呢,那个警校里鲜活生动的人,那个明媚的、心善的人,明明就一起在国旗下举着拳头发过誓的,怎么一转眼,就变成另一副样子了呢。

    “你以为他这么多年泥潭子是白混的?只要半只脚踏进里面,谁又能真的做到出淤泥而不染。”某次聚会有个分去监狱当狱警的同学如此提点。

    红凯一激灵从梦里醒来。


    总算是清闲了点,被警情轰炸整一周的四人齐齐瘫在转椅里犹如四条失去梦想的咸鱼。“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啊,有点诡异,总感觉会有大事发生。”红凯随口一说。

    阿森和善太立马跳起来捂他的嘴,就连奈绪美都脸色大变:“不要乌鸦嘴啊——”

    “您有一条新的警情,请注意查收。”报警平台的派单提示音果然在安静如鸡的室内响起。

    “啊!倒霉!今天轮到谁出外勤!”

    “派出所十大灵异事件,值班的时候千万不要胡思乱想。”不明白为什么这种偏僻的小村镇还能有那么多的麻烦事,红凯自知失言,双手合十向其余三位鞠躬道歉,接着被阿森警告并拽着袖子拖出了派出所大院。

    到了现场,红凯向报案人了解情况。出事的依然是A村,某村民的儿子,据他说他家小孩放学后和几个小伙伴去山上玩,玩到天擦黑就散了,因为要拉屎所以走在后面,不料其他人都回家了也没见他家小孩,去山上找也没找到人,担心出事所以报警。

    A村,又是后山。

    上次的投毒案尚且没有眉目,如今的案子明显和它有千丝万缕联系,红凯走在村里狭窄小巷中,闻着随风飘来的饭菜香,听到明显大人训斥孩子的声音以及各种关于后山的诡异流言,那种异样的情绪在心里弥漫开,原先假想的某个猜测再次逐渐清晰起来。“还没过24小时,再等等看。”

    他低垂下眼睫,只管走路,阿森跟在他后面,叫住他:“凯哥,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阿森不傻,能从警校高分毕业、并且在入职派出所第二年就开发出创新型科研成果的人怎会是泛泛之辈。“带着任务来的?”

    红凯不说话,在上面没有下达可以公开的指令之前他一个字也不能说。这是规矩。

    “难怪涉川副所突然被调走,是上面的安排吧?”阿森见此了然,笑着摆手,“既然凯哥不说我就不问了,服从组织,服从组织安排。”


    借着轮休的空档,红凯去了一趟县城。

    阿星面馆的生意一如往常那样火爆,店长老黑在厨间忙前忙后地煮面收钱,看到他来也顾不上招呼,只喊了句“吃啥”。

    吃啥?好问题。

    早些年他跟着伽古拉来的时候这里才刚开张不久,习惯了餐馆点单的红凯招手就要菜单,结果被伽古拉阻止。据他说这里是没有菜单的,吃什么全凭店主脸色,接着很利落地选了一碗牛肉面一碗猪腰面,不动声色地缓缓念出菜名。

    然后这个习惯被保留了下来,即使他后来也来过多次,知道了所谓没有菜单其实只是伽古拉开的一个玩笑。

    “一碗猪腰面。”

    耳边仿佛还是那个人不甚正经的调笑:以形补形啊,不是说吃啥补啥吗,你这样的,看起来就很那啥……之类的。

    那时候的他们都还年轻,刚踏出校门还没来得及遭受现实毒打,怀揣着一腔热血誓要在各自岗位上发光发热。刑警队工作再忙,特勤队再抽不开身,也会偷偷约一个彼此都无事的时间,溜出来共享一个半小时的空闲。

    直到那件事发生,红凯再也等不到伽古拉的赴约。只身前往武陵市最危险的灰色地带,并且最终留在了那里,而后来回来的那个,早已经不是记忆中的他。

    “凯,我不会再帮你了。”他记得那天下着雨,伽古拉趴在三十八楼天台的围栏前,徒劳地伸出手去,还是没能抓住那个坠落的女孩。

    明明是他们刑警队的案子,他出现在那里也只是适逢其会。

    是了,卢萨卡案的受害人,和当年伽农案的受害人,何其相似,伽古拉真的没有意识到吗?

    老黑把热腾腾的猪腰面端上餐桌,转过身正要接待下一位客人,腰上围裙却被人轻轻一扯。“店长,伽古拉,后来有没有来过?”

    店长的身子微微一颤,转过身来时脸上已恢复了自然:“没有,一次都没来过。”


    红凯在一片管制刀具的寒光中冲出废旧的仪器设备厂,身上那件警服肩头有处狰狞的撕裂,顺着口子汩汩往外淌着殷红的血。他怀里抱着昏迷的七八岁孩子,踉跄寻找逃生出路,身后紧紧缀了一群打手,看架势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诺斯特拉!我们警方已经查到你和市建委主任暗中勾结贪污受贿挪用公款,现有的证据材料表明你们利用手上的挖掘设备非法采矿!而且你名下这个仪器设备厂还涉嫌一起孩童绑架案,你有什么话说?!”

    诺斯特拉站在设备厂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开口,眼神冰冷:“不得不佩服你,红凯警官,才来泗水没多久就查到这么多,连我的老底都一并挖出来了……但你以为我的底牌就只有一个市建委主任吗?”

    他招了招手,小弟纳克尔递上来一把手枪:“我听说你在市刑警队拿过散打冠军,嗯?”装弹,上膛,诺斯特拉将枪口瞄准红凯,“再厉害也没子弹来得快吧?”

    “可惜了,如果你不是条子,我倒是想和你喝一杯,不过现在嘛……还是下地狱吧!”他的脸上浮起阴狠的笑,正要扣动扳机,忽然一个小弟慌慌张张从仓库后面跑来,嘴里呜哩哇啦地喊着什么。

    “不好了老大,不好了!伽古拉趁着这边的乱子,把咱们所有的机器都给调走了!外面、外面来了好多条子!”

    警笛呼啸,一辆辆警车将这个不大的厂房包围,奈绪美几人开着破车跟在市公安的车队后面,焦急万分地留意厂房内情况。

    “诺斯特拉,放下枪从这里走出去,你顶多是判个无期,一旦开枪性质就不一样了。”红凯一边喘气一边安抚,怀里孩子动了动,他用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诺斯特拉心知大势已去,长叹一口气,也不再垂死挣扎,果断举起双手,后面那帮手下见此情景,也纷纷放下武器。“算你们厉害。”他缓步走过红凯身边,被严密武装的特警押上警车。

    红凯终于泄了力,跪倒在杂乱的荒地上,马上有医护人员上前来查看他的情况,将他抬上急救车。他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只剩下诺斯特拉刚才说的话依旧回响。

    红凯警官,你以为我的底牌只有一个市建委主任吗?”

    

    随着案件主犯和从犯落网,泗水派出所惯常忙碌起来,红凯的肩膀缝了八针,简单包扎后就重回了岗位。因在这次案件中的出色表现,上面给他提请了三等功,但他丝毫没有感到喜悦——非法采矿绝非一个市建委主任那点能量办得到的,他和诺斯特拉只是被幕后人推出来顶缸,主谋尚且隐居幕后。

    还有伽古拉,他带走的那些挖机和爆破工具也不知去向,他的后面又站着谁?那些工具去了哪里?

    红凯的头剧烈抽痛。

    “凯哥,”晚上交完班,红凯正坐在他那张下铺上洗脚,奈绪美忽然敲了敲门,有点尴尬地在门外喊道:“凯哥,你睡了吗?”

    “没有,还没睡。”红凯连忙披上衬衫擦干脚走出来,看到奈绪美只穿了一件单衣站在门口。八月流火,天已有些凉了,乡村的夜晚刮起小风,吹得她的衣摆哗哗作响。

    “凯哥,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你可不可以假扮一下我的男朋友?”奈绪美毫不委婉地请求道。

    红凯险险没一脚踩翻洗脚盆。

    “只是应付一下家长啦,”奈绪美连忙解释,“是这样,因为从小是我妈妈带大的,家里对感情这方面也管得严,所以直到上大学都没谈过恋爱;妈妈是个相对来说比较传统的人,她希望我毕业后就回家继承家业,好过在外面闯荡,但我更热爱我现在的这份工作,我不想放弃。所以拜托了凯哥!就帮我这个忙吧!可以吗?只要让妈妈看到我现在生活的很安稳不用她操心就好了。”

    能拒绝吗?红凯显然是不能。

    这段时间和奈绪美几人的相处让他了解了些他们的基本情况,大概因为他们真的都是一群特别好的伙伴,所以更懂他们的不易:比如奈绪美,明明可以坐拥千万家产选择躺平,却硬是闯出了另一条路,仅凭自己也混得风生水起;再比如阿森,明明是高材生可以拥有更广阔的未来,却甘愿在这里奉献青春;还有善太,那么乐于助人的一个小伙子,找他换班的时候从来不会拒绝,去巡逻回来还会给所里的人带早饭……

    泗水派出所少了任何一个都不行吧。

    “好。”在奈绪美期盼的目光中,他最终点了点头,答应了这个有些胡闹的提议。


    然后就被当场戳穿了。

    “和这样的男人结婚真的没问题吗?”红凯穿着不太贴身的正装,正襟危坐接受奈绪美母亲的盘问,严肃程度感觉可以与讯问室审讯一较高低,而伽古拉就是在他被问及既往感情史的时候忽然出现在梦野女士背后的,嘲讽的目光紧盯着他。

    “……”你来凑什么热闹。红凯真的想这么问他一句。

    “女士,像他这种长得斯斯文文的最会骗人了,您的女儿要是嫁给了他,保不准连家底都会赔光喔——”伽古拉一脸笑嘻嘻的样子,努力给红凯拉低印象分,“想来就不是个靠谱的结婚对——”

    他没把话说完,红凯捉着他的手臂把他一路拽到大厅外走廊。伽古拉在警校虽然能和红凯打个平手,但不知为什么这次红凯力气特别大,他挣扎了几下胳膊都没挣脱出来,反倒连气势都挣没了:“放手!”

    “你最近到底在做什么?!伽古拉,你千万不要犯错!”深吸口气,红凯努力压下心头上燃烧的怒火,松开握着伽古拉不放的手,目光冰寒咬牙道,“把你拿走的东西交出去,然后去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宽大,哈哈哈哈……”伽古拉仿佛听见最好笑的笑话那样,忽然大笑起来,“太逗了,哈哈哈哈,宽大……”

    “你知道诺斯特拉那样的法院起诉后会是个什么结果么,凯?”

    “有时官员的落马只是媒体舆论和大势下的权宜,诺斯特拉和那个主任也不过是舍车保帅的车,等风平浪静后是升是降还未可知。我记得在警校我就和你说过的,永远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只是在利用你啊。”

    红凯的表情从难过到悲伤,黯然失落地靠到旁边墙上。仿佛终于承认某些事实,他麻木地开口:“伽古拉,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虽然搞砸了原本的计划,但好在结果是好的,奈绪美妈妈最终松口同意了她留在派出所继续拿三千多块的工资干成吨的活,红凯休班回来,从县城给他们带了一人一杯冰阔落并一份炸鸡全家桶。

    “凯哥威武!上次的结案报告也麻烦帮忙一起写了吧?”“还有还有马上要领导视察,凯哥也分担一点打扫卫生的工作吧!”“还有还有……”

    红凯:“放过我,我都给你们买可乐了。”

    被安排去清洗那辆脏兮兮的警车,红凯将皮管接上水龙头,拧开阀门,清澈水流就顺着管子冲了出来。他拿起抹布一下又一下擦拭满是黄泥的车窗,又想起那天伽古拉倚靠在玻璃上讥诮的神情。

    表面的泥可以通过擦洗恢复洁净,但心上的泥呢?

    眼前仿佛又出现那个雨夜,倾盆大雨下无法挽回的悲剧。

    “你救救她啊,”他听见伽古拉很小声的哀求,啜泣的声音在寂静中放大,一声声,逐渐振聋发聩。“你为什么不救她?你为什么不救她!”

    你救救我啊,凯,救救我,让一切结束吧……


    红凯从小到大接受的义务教育都不会告诉他还会有这样的一天:因为有人冒充人民警察招摇撞骗出警逮捕,遭遇对方激烈反抗,为了控制嫌疑人和其动手打的一拳被好事的围观群众拍下来传到了网上,惊动了督察。

    “红凯同志,”头戴白钢盔的两名警官上前敬礼,出示了一下证件,“接到群众举报,你在执法活动中存在违反文明执法的行为,现在和你了解一下情况。”

    而就在他被审查的节骨眼上,一桩二十年前的案子又被重新翻出来。一起由经济纠纷引发的非法拘禁案,案发后负责办案的民警对涉案男子等采取了拘传、拘留等强制措施,但男子并未到案,警方也未对男子采取其他强制措施,该案尘封十五年后男子才被列为网上追逃并在次年三月落网。作为接手这个案子的民警,红凯在四年前以不致发生社会危害为由给男子办理了取保候审。

    然后他就以“执法不规范”被立案调查了。

    他坐在问讯室的铁椅上,感觉后背一阵又一阵发冷。

    “红凯,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记录员敲了敲桌子。

    “没有了,”

    伽古拉曾经的话犹在耳边:只怕你扳不动。

    红凯更多地回想起他和伽古拉见的寥寥数面,那时候这人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完全好了,就像是被白蚁啃食后的墙壁,外表光鲜,内里早就破败不堪,他还一度以为是因伽古拉被派去打黑,沾染的不良习气。

    “我们的天职是服从命令,令行禁止,上面安排做什么,就得不容怀疑的执行。”他最后如此告诉记录员。


    收到不予立案决定书是几个月后,红凯和往常一样坐在阿星面馆里,面前摆了一碗猪腰面。老黑擦了擦油腻腻的餐桌,在他旁边叹气。

    “下个月我这面馆就要关了。”

    “为什么?”

    “这边这片都要拆了,为优秀城市建设让路。”

    “太可惜了,我在你这里都吃习惯了,换一家总觉得不是那个味。有补贴吗?”

    “哪来的补贴啊,不倒贴就不错了……”

    红凯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不料老黑却从收银的柜台后拿出来个牛皮纸包裹的东西。“拿着吧,这些是他留给你的。”

    红凯一脸疑惑去拆包裹,抽掉外面捆扎的绳子后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本硬壳笔记本,里面零零散散记了些生活琐事,包括在警校训练时被他高过几分的不服气与两人第一次爆发争吵时的难过。然后是一张合影,两个人在警校情人坡小树林里青涩地接吻,被院督拍下来挂到公告栏上通报批评。

    “这些他都没有和我说起过……”红凯讷讷地说。

    “是因为这些压力有人不想你知道。”店长摇头。

    红凯收起笔记本,又收起照片,呼噜噜吃完面,抹了抹嘴唇,把自己的警号留给了他。

    “拜托了店长。”


    “蠢蛋!你来干什么?!”伽古拉被勒着脖子,艰难地仍对红凯破口大骂。

    “调查组这边已经收到了你的匿名邮件,派警力往这边赶了,”红凯端着枪沉定道,“伽古拉,你不该一个人孤身犯险。”

    大蛇单手钳制伽古拉,寻找掩体试图反击,红凯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退到了单向门的门边。只要打开门,不确定的变数就大大增加,而伽古拉的处境会更危险,思及此,红凯一颗心简直要狂跳出喉咙。

    “到此为止吧红凯警官,你也不想这个人连同矿井底下几十个工人丧命对吧?”大蛇有些嚣张地用脚勾开了门,回头对着红凯挑衅,“放我走,我会考虑放过这些人,”

    红凯看向伽古拉。

    对方眼里是赴死般的决然。

    “不可以,凯,就算你放过他他也不会放过我们。你忘了以前警校里学的么,绝对不能对嫌疑人心慈手软,不然就是害人!”

    “红凯警官——”

    “动手!凯!”


    一声枪响打破了东都县的宁静。


    “要走了吗?”奈绪美帮他把行李放进汽车后备箱。

    “嗯,刑警队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有空记得来玩。”红凯点了点头,将警帽端端正正戴到头上。

    “好,”奈绪美回以他一个微笑,同阿森善太一起目送他走向夕阳,“我们等你回来,副所长。”


  

有话说:结尾伽古拉死没死是刀是糖自由心证,总之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写AU了。另:文中若涉及到的法律知识比如追诉期之类,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目前《我在XX做XX》原生-超全集-tv系列完结

社工版原生之初:《我在山区当社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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